这个春天已经不流行跟人类约会了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潮生TIDE Author Dora、杨柳
别emo,抱我,因为我是烦恼消失树。
文|Dora
编辑|杨柳
设计|曲枚
来源|潮生TIDE(ID:chaoshengTIDE)
图片来源|一起抱树吧官方
春天来了,自然开始向困在城市里的人散发致命魅力。
从露营徒步到爬山观鸟,转头扎进自然,已成为一剂抚慰疲惫的良方。有多夸张?山林乡野早算不上稀奇,如今哪怕路边一棵平平无奇的行道树上,都极有可能“长”着一位被生活摔打过的成年人。
社交媒体将其称之为,抱树(Hugging Trees)。
是的,你没看错,这项风靡网络的“抱树”风潮,如它的名字般朴素直给:一次外出、一棵大树、一个拥抱,即可解锁一趟奇妙的免费心灵按摩。
有人说,抱树是我的猿人基因在春天里觉醒。有人说,抱树让我重重的心放下来了。有人说,我好像更喜欢自己了。大家的体验或许不尽相同,但都指向了一个相似的内核——抱树之后,一切变得更美好了。
抱树这个念头第一次钻进沙沙的脑袋,是在2022年冬天。
当时她在网上浏览到一篇文章,讲述了芬兰北部哈利普森林的“抱树大赛”。它诞生于2020年,想让在疫情中产生社交距离的人们,在无法彼此拥抱的时候,还有机会去拥抱自然,去拥抱一棵树。
文章所描述的场景让沙沙十分心动,被疫情和生活反复捶打的她,等不及了,想立刻就加入这样一场大自然的邀请。无奈的是,网上一番搜索后发现,上海并没有类似的组织与活动。
她索性大胆构想:不如就由自己就来创办一场比赛吧!
就这样,一次小小的、冲动的苗头,成为了“一起抱树吧”这个组织的起点。2023年3月,沙沙和她广告圈的一帮朋友决心把疫情中错过的春天追回,她们发起招募,集结树友,开启了上海本土版“抱树比赛”的首场内测。
如同涟漪一般,序幕一拉开,沙沙才意识到,想要尝试抱树与喜欢抱树的人远比自己想象中要多。一年的时间,十三次抱树活动,现在已经有近三百位小伙伴成为抱树小组的一员。
一场本意是想要追回春天的活动,就如此运转过了一个完整的春夏秋冬。
经由一次又一次的尝试,“抱树比赛”已经形成了一套成型的标配操作。活动场地通常在城市公园里树木较多的地方,每次参与人数在10-20人之间。
“速度抱树”是抱树比赛的第一个项目,拼的就是谁能在1分钟时间内尽可能抱足够多的树(每棵树必须停留两秒)。
这看似不过一场热身,但平时在工位上叫苦连天的打工人们,这个环节绝不认输,几乎人人都拿出了让资本家都得喊绝的卷度,在大自然的注视下,用各自的方式定义着1分钟的时长到底可以与多少棵树交上朋友。
经过气喘吁吁的第一环节,“深情抱树”项目则更注重与树的深度连结——挑选一棵与自己气场最匹配的树拥抱,在一分钟内拥抱它、感受它,由大众评委团评选出最深情的拥抱者。
其实一开始,沙沙和朋友们也拿不准这个项目的可操作性,毕竟不是人人都能当众深情,放不开又难为情,i人一听都得连连摇头。但令她们没有想到的是,一旦与树相拥,大家似乎都自动沉浸在了自然编织的情绪里,一分钟的时间,根本不够。
在这样的氛围之中,原先设置的规则也在松动着。沙沙和朋友决定,丢掉一分钟限制,就在一首5分钟的音乐里,让大家去尽情好好拥抱一棵树吧!
然后就来到抱树比赛的最后一个环节——“创意抱”,这个环节氛围要轻松搞怪得多,规则也很随意,以个人或小组的形式参赛,用任何能想到的方式去拥抱大树即可。
最终经大家投票,最有创意的小组会获得“抱树艺术家”称号。
让沙沙和朋友们没想到的是,每一届“抱树艺术家”都有无尽的脑洞。有人会双人拉手,紧贴大树。也有人会用手指围圈,以此象征“守护小树”。
甚至有人,会把抱树发展成一种行为艺术。在“上海首届抱树比赛中”,获得第一名的米宽和东东,两人身处大树两侧,躬身抱住两边的树杈,人和树组成一个M型。两位麦门信徒以此致敬麦当劳,并将他们的作品命名为《我想坐的牢是麦当劳》。
而在大理站的抱树比赛中,小黄人和清旭的创意震撼全场。两位男生一人站在树林的一头,隔着整片树林张开双臂,他们说,“这样我们就可以拥抱整片森林了。”
在这个过程中,不仅是人与大树在合力完成一次拥抱,也是在与队友一同去传递着不同拥抱所蕴含的情绪。抱树成员Dylan形容,“大树就像是一个不动声色的大朋友,非常配合地任由我们和它互动”。
由抱树所带来的惊喜,也不只是在比赛中产生。沙沙说,抱树,似乎是一个开关,打开了大家的内心世界,也让神奇的事情开始悄悄地溢了出来。
最神奇的,是树带给人的改变。
刚刚结束禅修回来的Rikki,在“抱树比赛”中重新感受到了与土地的连结。
“整个人是放空的,完完全全把自己交给了树,交给了空气中的声音和味道。只有感受,感受树皮的纹理,看树干一路向天空延伸,然后生出茂密的枝叶”她回忆着,“别说抱树了,上一次给自己按下暂停键,做这样‘毫无意义’的5分钟又是什么时候呢?又是从什么时候起,我们对生活的感知力退化了呢?”
这种脚踩土地、与大地相连的“无意义”时刻,哪怕只是短短五分钟,也足以让年轻人暂时忘记生活的烦扰,让那些本属于草木花鸟的感官又敏锐起来。
有时一旦感受力打开了,便一发不可收拾。“我昨天抱树的时候就在想,你叫什么名字,你和隔壁那棵什么关系哈哈哈哈,然后我就认真看了几棵树,就认识了一些新朋友。” 抱树小组的成员东东说。
他为每位认识的树朋友都起了名字:
有忘了补水,皲皴起皮的Sabrina
有练了腿(根),忘练上枝力量的Kewin
有木木讷讷英年早秃的Bernard
还有开着粉色小花的壮汉Tracy
他说:“树不只是抽象的自然符号,每一棵都有自己的肌理、体态、性格,别路过它们,去认识它们,抱抱它们。”
就是在这样与大自然重新say Hi 的过程里,不少人也收获了难以言说的能量。
总有人会在抱树结束后悄悄告诉沙沙,当自己紧贴大树的时候,不知不觉会流下眼泪。又或者一个长期失眠的人,在完全沉静的氛围里,居然能一觉睡到活动结束。
“贴着树皮,摸着鼓起的树痂,在婆娑光影沙沙叶声中,‘我’消失了,”小丰如此形容。
在那些“我”消失的时刻、没有任何人打扰的时刻、不必开口说话的时刻里,那些许多难以被平复的情绪与感受,就如此轻易地在拥抱树的五分钟内,得以拾获。
抱树,对某些人来说,也像是唤醒童年的管道。
竹子在拥抱大树的时候,好像回到了儿时与爷爷穿过成片麦田,踏入森林的那天。“那里有大片叶落彼此叠交,一踩,便发出窸窣咔嚓的声响,有从高远而茂密的绿冠传来的鸟声,仿佛在做加密的对答。一种大自然独有的‘静’,穿过幼时的记忆,我重新又在那刻被抚慰心情”,她说。
如此一项毫无门槛的抱树活动,似乎能够在很短的世界内,产生一种抱树人与树木之间的奇妙磁场。
在播客about热水频道的一期节目中,森林生态学在读博士艾雨就用一种很浪漫的描述,诠释了“抱树”过程中人与树的相遇。
她说:“树的诞生本就是一件神奇的事,你和一棵树遇见并且拥抱它,这样的小概率事件不亚于茫茫人海中遇到爱。从自然反应产生的分子式到海洋单细胞生物的形成,再一步步随着大气和陆地的演化而出现陆地生命,从种子到幼苗,经历多少年的风吹雨打才最终成长为一棵大树。每一个我们,不也是如此一步一步,花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能成长为今天这个模样吗。当我们两个生命相拥在一起的时候,就本身是一件很神奇的事。”
正如“一起抱树吧”的slogan所说那样:去抱抱树,也让树抱抱你。
抱树还给我们带来了什么?
这场人与树共同完成的相拥,其实不只是一场单纯的心理按摩,越过疗愈的属性,沙沙和朋友们也看到了抱树活动结束后,一些延展至具体生活的变化。
与“消失的附近”重新连结,是其中一种改变。
一起抱树吧的小伙伴说:“我一直觉得在上海很孤独,总是一个人。现在我会不自觉地去观察身边的每一棵树,看见认识的树,就好像遇到了老朋友一样亲切。现在,每当我回到小区,我都会在心里默默和小区门口的香樟打招呼,好像一位老邻居:嘿!我回来咯!突然,好像就没这么孤独了。”
抱树,打破着他们对附近熟悉事物的惯性观察。那些被习惯性忽略的、具体的事物,又开始重新回到他们的视线。
在这样反复的练习之中,对树的情感表达,也渐渐投射到了人与人的关系之中。
“在没有尝试抱树之前,我对这个行为是有偏见的,但是抱过之后,逐渐上头,好像变成了一个习惯,看见喜欢的树都有想去贴贴、去抱抱的冲动。在平日,我其实是一个很羞涩内向的人。抱树让我意识到,对于亲人和朋友,我好像也慢慢萌生出’可以抱一抱吗’的想法。”也有小伙伴如此对沙沙分享。
抱树成为了一个连结人与人、人与自然、人与世界的管道。这远远超过了“一起抱树吧”当初的预想。
如今“抱树”已经掀起了年轻人圈层里的一波小风潮,惊喜之余,沙沙也有一些小小的担忧。她担心“抱树”会因过度鼓吹成为一夜爆红的潮流,她担心大家的一拥而上会对自然生态造成打扰与破坏。
沙沙也在通过自己的方式倡导着:如果大家想要尝试抱树,请多一些观察和考虑,要谨慎选择,避免伤害到树,以及寄生在树上和树周围的生命群体们。保护自己,也保护他们。要用看待生物系统的全局观去看待每一个由数千个物种构成的共生功能体,重新把自己融入自然循环,怀抱一颗尊重和感恩的心,好好生活。
在春天这样一个树木焕新的日子里,回想沙沙那句“重新把自己融入自然循环”会显得更加动人。
因为每每谈及自然环境保护,我们总是善于营造一种“人类回归自然”的语境。这种语境固然没错,但无形中会轻易地将我们从自然里剔除开来,彷佛人与自然之间有一条天然的沟壑,各自分置两端。
这难免容易让我们忘了一个极其朴素的道理:拥抱树,也是在拥抱与你我共生于地球的旧友。与树一样,我们从来也只是自然里的一部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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